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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有许多不同的定义。我以为比较确切的定义是“通过改进资源配 置，寻求社会的致富”。首先经济学是研究致富之道的，但不是个人的致富， 而是社会的致富。这里的社会可以指一个地区、国家、乃至全世界。 如果某种办法可以使一个人或一部分人致富，但是以其他人变穷为代价， 这不是经济学的目标。除非富的量超过了穷的量，而且这种办法可以平等地应 用于社会中的每一个人。所以经济学必须研究社会的全局，研究得和失两方 面。 致富。人力、土地、资金、电力等等一切资源都有多种用途，如何改进其分配 使浪费减少，人们得到的满足为极大，这是经济学的任务。 过去认为保持一个合适的比例就可实现资源的最佳配置，现在懂得了并不 存在这种比例，寻求这种比例是枉然的。正确的提法倒是对每一份可以分配的 资源应懂得如何从多种用途中作出选择。从这个意义上说，经济学是研究选择 的科学而不是研究比例的科学。 迄今为止，从上述的定义来衡量经济的主要成就，是用严密的逻辑证明了 斯密关于看不见的手的直观结论。这一成就确实是伟大的，因为它和一般常识 的所相信的相反。 一般人都相信，要实现社会的富裕必须让每个社会成员为一个共同目标而 奋斗，都认为私是万恶之源，如果每个人都为自己的私利，社会必定是四分五 裂，何谈富裕。计划经济的哲学基础就是建立在这种共同目标基础上的，然而 人类社会发展的事实证明了斯密的结论，也印证了经济学的基本理论。 确实，近年来人类社会物质上的进步几十倍地超过了人类历史几千年的成 就。当今我们享受的—切物质文明，都是为个人私利所驱动而获得的成果，我 们中国人对此应该有更切身的体会。 我们曾经提倡无私为公，越大越好，越公越好，结果却把国民经济弄到了 崩溃的边缘。倒是允许更多个人自由，发展自由交易的十几年来，人民生活空 前提高。 中国的经验加上现代经济理论的严密论证，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普遍的信 念，即推行市场经济，减少政府干预，更多的企业从公营转成民营，可以使社 会更快地富裕起来。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为发展中国家提供的政策 建议全都是顺着这一思路来设计的。 在五六十年代，许多发展中国家仿效中国和苏联走上了计划经济和全面公 有制的道路。现在除了少数个别的国家，全都觉悟到了市场经济的有效性。确 实，统观当今人民富裕的国家，不论大国小国，全都是市场经济。 在那里价格可以在市场上形成，并进而引导资源的配置。相反，所有的穷 国都不是完全的市场经济。在那里价格不能反映供求，而且大量资源的配置由 政府或垄断集团决定。经济学应该指出这些穷国如何才能走上市场经济。可是 西方主流经济学对此并无答案。 一直到90年代初，全世界的经济学界才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一领域里来。产 权经济学和交易费用理论，重新被认识；诺贝尔奖金授给了这些非主流学派的 经济学家。依照这些理论，产权是市场经济的基础，是发展市场的必要条件。 事实上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交易无非是所有权之交换。如果所有 权尚不明确，何来交换? 可是这个简单的道理花费了漫长的时间才认识清楚。 然而产权明晰并不是发展市场的充分条件，它仅仅是一个必要条件。以俄 罗斯为例，那里已实现了彻底的私有化，产权已经明确，可是市场并未建立。 问题出在哪里呢? 如果我们检查一下交换使双方获利的条件，不难发现， 平等地位的讨价还价，自由的选择权利是交换能使双方同时获利的必要条件。 如果一个社会内人和人的社会地位不平等，一方可以胁迫另一方就范，交 换就可能只使一方获利而使另一方受损。 拿印度为例，它是一个有发达交换的多党制民主国家，可是市场经济远未 建立。其原因就是社会地位的不平等。种姓制度虽然在法律上已不存在，但低 姓种的百姓仍处于社会底层，他们没有和富人一样的平等谈判和签约的权利。 类似的问题程度不同地存在于南美和亚洲的一些国家。那里市场成了富人 剥削穷人的制度，富人靠着特权越来越富，穷人不能聊生。对照我国目前的市 场，虽然我国人民在法律上是平等的，但有许多具体做法使得市场并不是平等 自由的。 例如许多企业招工只限本地户口，事实上把农民排除作公平竞争的交易之 外。有许多国营企业垄断了市场，不准别人进入。前些年，几乎一切党政机关 都在办公司，他们利用行政上的特殊地位或权利来做生意，使公平竞争几乎不 可能。 如果这种现象不纠正，交换就变得仅对一方有利。有权有势的人把持了市 场，市场制度就被断送了。许多人都同意这样一个结论即中国的市场还很不完 善。但建立完善市场的根本性障碍何在，我们只把注意力放在了产权的明晰， 而未注意到市场的另—个必要条件，即平等的竞争条件和在市场上选择的自 由。 在发达的市场经济国家，也存在利益集团。大企业向政界人物游说甚至行 贿，企图取得各种隐蔽的特权。但有—点必须承认，他们极明确地认识平等竞 争和自由选择是市场的基本条件，上有法律在威慑，下有舆论的监督。特权集 团不得不收敛小心。 世界上并无一个十全十美的制度，但不同的制度相比较确有优劣之分。 市场制度将向什么方向演变？能不能根据经济学的原理作一些推测？ 第一个推测是资源的稀缺将长期存在下去。有人认为不断发达的科学技术 可以完全克服稀缺性，从而实现“各取所需”的分配方式。但经济学却认为资 源相对于人的无限欲望而言是永远稀缺的。 尤其是不可再生自然资源的消耗速度很快，人口还在增长，所以有越来越 多的资源会在可预见的将来消耗殆尽，或者其开采难度越来越大，相应的价格 则越来越高。甚至诸如粮食和淡水这类可再生资源也面临着日益稀缺的严峻局 面。 第二点推测是缓解资源稀缺的问题固然要依靠科学技术，但必须在一个正 确价格系统的背景之下来运作。经济学就是和资源稀缺作斗争的学问。它提出 的方法是提高资源的利用效率，而经济学证明了均衡价格系统可以引导资源的 最佳利用。所以价格是不可缺的。 一项新的科技发明能否缓解资源稀缺问题，要看它放到市场中去能否商业 化，或能否赚钱。如果新发明要赔钱才能应用，说明这种发明增大了稀缺性。 所以第—二个推测的结论是为了克服稀缺性，价格必须长期存在下去。 第三点推测是均衡价格只有在供需双方各自出自关心自己利益的立场上， 通过竞争才能产生。因而全面的全民所有制不可能产生出有效率的均衡价格。 在全面的全民所有制下，买方和卖力都是人民，缺乏了利益的对立，产生不出 真正的均衡价格。这一点已为我国30年全民所有和计划经济的实践所证实。 第四点推测是根据普遍的边际收益递减规律。随着人们物质享受的不断扩 大和满足，通过交换所获得的物质享受逐渐退居次要地位，人们将用更多的时 间和精力去追求不能通过交换的满足，如健康、寿命、友谊、环境、求知、创 造。 第五点推测是经济学需要发展出提高消费效率的制度原则。迄今为止的经 济学只研究到生产出最终产品为止的这段过程，产品卖出去了，实现了它的价 值，也就走出了经济学家的视野。 所谓资源配置效率，只指生产的效率，消费的浪费从来不在经济学家的思 考之内。如果经济学不过问消费的效率，环境和资源的约束迟早会对人类施以 报复。第四点中谈到了人类追求目标的升华，但它的制度保证和机制设计需要 我们动用极大的智慧去思考。 （转载于“世界政治经济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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