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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焕金： 我感到黄佶先生犯了一个错误，他认为剩余价值在资本主义条件下便会引 起马克思所常常主张的“革命”，由于他同时认为这种“革命”是不应该的， 所以剩余价值论是错的。
黄佶： 如果我就这么简单地下结论“剩余价值理论是错误的”，那的确荒唐。实 际上，我是在指出马克思推导“资本家的利润完全来自剥削工人的剩余劳动” 这一结论时，忽略了很多不应该忽略的东西，并且存在多处原则性错误以后， 才得出上述结论的。我的《资本异论》尽管和最一般的论著比起来也只是一本 小书，但毕竟也花费了近八万字。 实际上，倒是马克思的剩余价值理论不需要写那么多字，只要三句话就够 了： 价值是人类劳动创造的； 资本家没有劳动； 所以资本家的所有财富来自剥削。
黄焕金： 剩余价值并不是资本主义才有，也并不是马克思才发现的。在人类之远古 时代，当人们的劳动开始产生出多于劳动者自己需要的劳动产品——即剩余产 品时，这种剩余价值就产生出来了。随着劳动效率的提高，这种剩余产品的数 量就越来越多，因此寄生在这种剩余产品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黄佶： “剩余价值”和“剩余产品”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马克思在定义“剩余价值”时说：“这个过程的完整形式是G－W－G’。其 中的G’＝G＋ΔG，即等于原预付货币额加上一个增殖额。我把这个增殖额或超 过原价值的余额叫做剩余价值。”（《资本论》，第一卷，第172页） 马克思使用的符号“Δ”读为“得而塔”，在数学中常用来表示“增 量”。 因此，“剩余价值”是和作为资本的货币的增殖联系在一起的，而“剩余 产品”指的是人类的劳动生产率提高以后，生产的产品超过了自己生存所必须 的数量，和马克思等人所说的“剩余价值”是两回事情。我们不能根据字面意 义，随意理解基本概念。 马克思证明了“资本家的利润完全来自剥削”以后，总结到：“变为劳动 力的那部分资本，在生产过程中改变自己的价值。它再生产自身的等价物和一 个超过这个等价物而形成的余额，剩余价值。“（《资本论》，第一卷，第235 页） 也就是说，“剩余价值”这个名词在马克思的理论体系中有明确的含义： 雇佣劳动者创造的、超过其自身价值的价值增量。
黄焕金： 为什么人类将“价值”（经济学意义上的价值）介定为“创造产品的人类 劳动”？而那些猪、狗等所“创作”出来的产品不算有价值？（不过，如果没 有人的使用，任何动物与任何工具都不可能创作出象样的产品）便是因为这 样，它以最高的意义肯定了人类自己的劳动（对人类自己来说）具有最基本、 最本质的作用。而对于那些工具、机器，它们无不是人类劳动的凝结（并且越 是高级的工具就越作为人类劳动的凝结存在），因而是人类劳动的“死物、死 存在”——活劳动的一种死形式。这一点黄佶先生可能难以理解，而马克思就 是这样理解的，这甚至构成了马克思经济学的一个关键。
黄佶： 如果马克思经济学是一种宗教或者哲学思想，那么随便他如何定义价值的 来源。问题在于马克思经济学被誉为一门科学。一门科学的“关键”部分是根 据一个人的“理解”建立起来的，而且又拒绝实践对这一“理解”的检验，这 门科学的“科学性”是可想而知的。 我在《资本异论》中指出，马克思认为商品的交换价值中只有一个组成部 分：人类劳动创造的价值，既缺少逻辑依据，也不符合客观实际。
黄焕金： 工具、机器一方面是人类劳动的凝结，另一方面是人类劳动的一种伟大延 伸，正因为这种延伸，人类劳动才获得了越来越高的劳动效率，从而产生出越 来越多的劳动产品。因此，这种劳动延伸使人类生产一个产品所凝结有的新、 旧劳动也越来越少（就象人们现在生产一辆汽车所包含的价值越来越少一 样）。
黄佶： 那么，机器作为“人类劳动的一种伟大延伸”创造的产品所有权属于谁 呢？ 属于生产机器的工人吗？资本家在购买机器时已经按照“等价交换”的原 则支付了全部价值，显然不是。 属于开动机器的工人吗？既然“正因为这种延伸，人类劳动才获得了越来 越高的劳动效率，从而产生出越来越多的劳动产品”，那么也不会，至少不应 该全部属于开机器的工人，否则谁也不会去发明、制造、购买机器这一“人类 劳动的伟大延伸”了。 因此，黄焕金先生上述论述的逻辑结果就是：机器生产的产品有一部分应 该属于机器的主人，占有这部分产品不是剥削。
黄焕金： 人们可能以为一个产品所具有的价值越多越好（这使得黄佶先生也认为除 了劳动所创造的价值以外，一个产品里还包含着机器所创造的‘新’价值在里 面），但这实际上是增大了产品的成本，从而降低了它的竞争力。
黄佶： 我说“机器能够劳动、能够创造价值”，是指“机器能够代替人类劳动， 因此能够创造价值”，不是说在人类正常劳动之外，再画蛇添足地用一台机器 增加一道工序。 我说“提高劳动生产率，能够增加价值生产”，是指和落后企业相比，劳 动生产率较高的企业总产量比较大，而在同一时刻，同种商品的价值（社会价 值）相等，所以，总产量越大的企业创造的总价值量也越大。 例如，今天中国市场上25英寸彩电的市场价格是2000元，日产量1000台的 企业创造的总价值量是日产量500台的企业的一倍。
黄焕金： 人类的‘单一个劳动产品’其包含的价值历史地趋向于零，即在一个一定 量的“价值团”里所包含的产品量无数多（这说明劳动效益极大提高）。因为 由于劳动生产率的无限提高，每一个产品所包含的新的劳动价值就越少，同样 它所包含的旧劳动量也越少。最后，当一个产品所包含的价值最终为零时，就 是人类劳动获得的最大胜利，人类通过自己的劳动消灭了自己的亲身劳动，人 类劳动完全转化成了“劳动延伸”的形式。到那时，全自动化的生产过程在人 们的身边运行，而每一个人都去莺歌燕舞了。这就是为什么马克思得出“消灭 价值”的结论的原因。
黄佶： 问题在于实质为“官有制”的“公有制”，以及由众多“拍脑袋计划”构 成的“计划经济”和这一美好目标是背道而驰的。 所以，在建设社会主义公有制，以及用计划经济来消除经济危机之前，首 先要解决如何避免“公有制”变质为“官有制”，以及如何制定符合客观实际 的计划。 如果说马克思他老人家的社会主义理论有什么缺陷的话，就是没有解决这 两大问题。
黄焕金： 与伟大的劳动价值论相联系的便是剩余价值论，因此剩余价值论同样是伟 大的，它不仅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存在，也存在于将来的社会形态中。但黄 佶先生却因为剩余价值的存在而得出工人肯定会“革命”的结论，因此借此否 定剩余价值的存在与作用。这肯定是一种误解。从剩余价值的存在到工人的革 命之间还有许多中介环节。
黄佶： 不是我“因为剩余价值的存在而得出工人肯定会‘革命’的结论”，而是 伟大的马克思先生“因为剩余价值的存在而号召工人起来革命”。 《资本论》的扉页上写着：“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联合起来干什 么？和资本家和平共处、共同富裕吗？不是，是消灭资本家！ “剩余价值理论”的内容不是“人类有剩余产品”，而是“资本家的财富 来自剥削”，所以，“剩余价值理论”在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不再有存在的价 值，因为在这两种“社会形态”中根本没有资本家。 我在和马克思捍卫者们讨论问题时，最头疼的就是他们关于马克思的知识 十分缺乏。
黄焕金： 关于“牛奶倒入阴沟”的问题。这肯定说明了目前世界的一种普遍存在的 现象，即“过剩”，只不过这个事例是这种过剩事实的一种过剧反应。当然， 对于“牛奶过剩”这件单纯的事情来说，是它“无计划地”过量生产了（在这 里，黄佶先生好象一反过去的那种‘排斥社会主义的一切’，要主张一种“计 划性”了）。
黄佶： 我主张要根据市场需求来发展牛奶生产，而不是根据“计划”，特别是拍 脑袋拍出来的“计划”。 “排斥社会主义的一切”，这顶帽子看似漫不经心，但是分量很重。我经 历过“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我深知帽子后面往往是棍子， 但是我愿意相信黄焕金先生并没有超出学术讨论以外的意图。 黄焕金先生多次批评我批判剩余价值理论是为了个人名利，有一次批评我 是“为了抬高自己”，当时我苦笑地回答“大概是把自己‘抬举’到劳改农场 去”。 我批判剩余价值理论的目的有四个： 1，剩余价值理论作为一个科学理论，存在许多问题，发现了不指出来，有 违一个读书人的良心，对不起祖国、对不起人民，对不起众多老师的谆谆教 诲； 2，指出这些问题具有学术上的意义和价值，有助于对经济学本质规律的探 索； 3，剩余价值理论对中国人的思想观念造成了负面影响，阻碍了私有经济的 发展。而我认为私有经济的发展对于中国的繁荣富强、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 具有非常积极的推动作用； 4，我认为剩余价值理论是“阶级斗争”思想的根源，中国人要彻底摆脱阶 级斗争，就必须认识剩余价值理论的错误。
黄焕金： “城乡居民储蓄存款抽样调查，百分之二十的户，占有存款总额的百分之 八十；百分之八十的户，只占有存款总额的百分之二十”（转引自《当代思 潮》1998年第6期第7页）。
黄佶： 这是一个很能使人愤慨的数据，因为我自己在那80%的储户中间。 但是作学问的人不能感情用事，首先，这80%的存款中，有多少是非法所 得？必须查清，然后收归国库，我估计这可以使存款总量减少三分之一甚至二 分之一。 第二，中国人的财富总量是太大还是太小？显然，即使美国人也不会觉得 自己的财富太多，因此，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扩大总财富量。我们在优待外资的 同时，也应该向内资提供宽松的投资环境，把那80%的存款吸引出来投资，使劳 动者和先进的生产手段结合，增加总财富量，进而增加劳动者财富的绝对数 量。 第三，面对两极分化，是杀富济贫，还是鼓励富人投资、让穷人和先进的 生产方式相结合，进而脱贫致富？即，是减少20%者的财富，还是用前者的财富 来增加80%者的财富？五千年来，中国人“杀富济贫”不计其数，效果如何？想 必答案是十分清楚的。
黄焕金： 我们再设想，如果现在资本主义的美国将其国门关闭起来，不让其进行对 外贸易（当然也不容许别国商品进入美国），那么情况将怎样？那时，美国的 商品将出现最大的过剩现象，在此同时将有成千上万的美国人因工厂公司普遍 倒闭而纷纷失业穷困。
黄佶： 既然“不容许别国商品进入美国”，那么这些商品的供应不就“不足”了 吗？ 多出来的劳动力为什么不可以去生产这些商品呢？美国人不生产衣服和电 视机等一大堆东西，想必不是美国的国家机密。
黄焕金： 相反，如果美国的每个人都具有相等同的购买能力（这当然是理想的预 设），按价值规律，他们完全可以消费掉他们自己所生产出来的商品（在这里 不是说他们能用得完这些东西，而是说他们有能力买完这些东西）。
黄佶： 使“每个人都具有相等同的购买能力”这一伟大理想，在前苏联和中国都 进行过大规模的实验，其结果是： 1，有钱买不到东西； 2，有权不需要买东西（有人送上门）。 当然，黄焕金先生曾经表示过“中国过去搞的社会主义‘不是真正的社会 主义’，上述实验不能说明问题。” 我建议中国划一块土地出来，搞一个“真正的社会主义特区”，让所有愿 意搞“真正的社会主义”的朋友去建设，如果建设得好，吸引的人越来越多， 特区的面积可以不断扩大。当12亿中国人都被吸引进去，中国就全部实现真正 的社会主义了，如果全世界60亿人都被吸引进来，那么马克思他老人家的理想 就离完全实现不远了。 希望有人大代表能够在下一届人大上提出这一议案，对中国现在的“资本 主义化”、“两极分化”不满而又感到无能为力的干部和群众，肯定会举双手 欢迎党中央选择自己所在地区作“特区”。 特区不必只有一个，可以有多个，可大可小，以后“星火燎原”，逐渐连 成一片。不过预先要对群众说明：“国家不会象过去对待大寨那样，无条件、 无限制地拨款支援特区。”
黄焕金： 因此我说当代的经济全球化是全球资本主义的最后机会，再过100年，整个 星球的‘市场大小’也变成现在的“美国”那样大的时候，资本主义怎么办？ 人类怎么办？
黄佶： 一百多年前，马克思也提出过这样的担心，实践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我觉得，既然我们是中国人，既然我们都生活在中国，既然中国落后美国 五十年，那么我们就不要想得太远，就想中国人自己的事情、就想五十年里的 事情吧。 2000年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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